身上了他的战马,掠起他的长戟。他要出战,他必须出战,李柔风跳下了他的王城的城墙,李柔风冲进了阴间人的阵心,而那阵心距离大魏大将军的军帐只有百步之遥,二十四床劲弩等候着李柔风,大魏将军嗜血的长矛等候着李柔风,李柔风是清光朗月,不应该出现在那里。
大魏的兵士消耗极大,但他们仍然撑着,尽管后悔于深夜发动进攻,但他们知道,只要这阵中的阳魃死去,东方现出曙光,这一整夜鏖战的噩梦都将终结,战场的形势即将反转。他们还有十万余人,仍有实力拔除澂王萧焉这一颗棘手的钉子。
大魏将军狼一样的目光冷静地望着那些阴间人,他耳中听着阳魃的镇魂铃声,冷笑起来,那铃声终究是越来越微弱了。
为何呢,为何她纤长的手指拂过,他身上所有的痛楚都会消失,她细碎地印上一个吻,他满是雪霜的头发亦能化回青丝?为何他的手指招过,却抓不住那一星金色的焰火,他付出他所有的心与血,也不能重新让那金色的火焰宛如他初见时那般肆意蓬勃?
他宁愿让时光重来,他宁愿他自己是阳魃,而阴间人是她,这样他便能医好她,医好她身上所有过去、现在,乃至未来的一切伤痛,他要让她长生不老,他要让她永存欢喜之心。
可她现在滚烫的身子有些冰凉了,软弱地躺在他怀中,再拿不起棍棒皮鞭,她甚至都没有办法睁开眼来看他一眼。
千万根箭矢扎穿李柔风的身体,他的身体在箭矢的冲力下震动,却放不开手。那些冰凉的箭矢并不比他的身体更冰凉,那些锋利的箭刃也割不断他的舌头,他轻柔地抱紧怀中那个浑身是血的瘦弱身子,他摸到她嘴角是在笑的,于是他也笑起来,低下头去在她耳边轻唤:“翠娥,娘子。”
他想说“我来啦,你别怕”,但他听到了一个极细弱的声音,俯下扎满了箭矢的身子,耳朵凑在她的嘴边。
他听见她清晰地说:“李柔风,我热。”
——李柔风,我冷。
——你以后说热就好。说冷,太明显。
她过去说冷,是想让他抱抱她。可这次,她是真的觉得冷了。
一声狂暴的嘶吼从阴间人的喉咙里发出来,那声音经过胸腔与咽喉的挤压,最终于口齿间爆裂进参天的红莲业火中,爆裂进九霄间满是烟尘的浓云里。
那一声狂嘶撼动了战场上所有的人,没有人知道那一声嘶吼从何而来,除了澂王萧焉。他策马狂奔,挥戟击开前方挡路的阴间人和士兵,战场上无处不是腾起的火,他直接从火中穿过,用他最大的声音喊起来:李柔风!李冰!
可是阴间人听不到的。阴间人绝望地仰起头来,在北风中悲鸣。大魏将军精准无比的一支飞矢贯穿了他的喉咙,他望向苍穹的一双黑山白水般的眼眸中,忽地灌满赤红的鲜血。
长庚未灭,他修长的十指指向长空,飞捻北斗、结印天雷。你我何罪之有,受此业火焚身!上或有神灵谴责,下或有妖鬼诬诉,我欲绝命灭天,杀出一条死路!
“绝不可!”通明先生向虚空中伸出手来,萧焉的嘶吼断绝在迎面呼啸而来的烈风中。天下的雄鸡鸣叫,北斗星最后一缕光芒消失之际,阴间人那凶狠无比的醒尸咒应了天罡
。
那是一道指向自己的醒尸咒,一道最厉害的醒尸咒。
萧焉一把抓起跟在他身边的通明先生的领口,目眦欲裂,声嘶力竭地喊道:“他对自己用醒尸咒,他还能变回来吗?!还能吗?”
回应他的只有尖锐的风声。
李柔风最初学诀法时,只是不想再中咒诀,受人摆布。他知道张翠娥从法遵那里偷来诀谱,偷学祓魔咒用意为何,只为了不让他把阴身让给萧焉的魂魄。她知道尽管萧焉当时未死,但李柔风仍然为萧焉留了这样一条退路。
他知道她的心思,但他当时的心意是果决的,不可动摇的。
他又何曾知晓会有今日此日,今时此时?
阴间人不想说悔恨,他的新娘子没有说过悔恨,她说:人人都憎恨这乱世,独我喜欢这乱世——
那么他也不说悔恨。
日月华光,聚于一身,渺小孤躯,夺世间造化之功,丛集的箭矢纷纷从逆大道而生的阴间人身上掉下,世间的万千星盘骤然粉碎陨落,十方恒河沙数的诸生,陡然战栗。
罡风狂卷,卷出白发三千丈,三千丈白发将瘦小的阳魃裹成了一个雪白的、小巧漂亮的蚕茧,二十四床强弩齐发劲矢,却穿不透那茧,只不过将那已经周身雪白的阴间人击得身子歪斜两下。
那阴间人微微佝偻着身躯,背着他的蚕茧。他一双血红瞳孔已经缩到针眼大小。他眼睛里似没有光,他眼睛里却有万化大道。他的眼睛什么都看不到,他眼睛里却有那个大魏将军。他朝着大魏将军,背着他的蚕茧,一步一步走了过去。
芦苇花混着黑色的灰烬飞荡在微明的天色里,短暂的震惊和沉寂过后,大魏的军队骚动起来:“杀了它!杀了它!”
千百根长矛刺穿李柔风的身体,
第十一章 红莲业火(8/9),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。